“爸，你回来啦！”
三人面面相觑，安静得诡异。
“……报警电话还是110吧？”许久，苏月舒放下了拖把，开口打断了这份沉默。
“请问您是谁？为什么会在我家，还和我爸在一起？”少女微微歪了歪头，不解地看着苏月舒，声音温柔又有礼貌。
“你神经病啊！这是我家和我爸！”苏月舒怒了，她隐约猜到了什么，急忙上前拉扯对方，“滚出去，快点！不然我报警了！”
少女有些疑惑地看着苏月舒：“难不成您就是林悠冉……不对，她看起来没这么傻？您是苏荷华……可是也不太像啊……整容过了？”
“少废话，快点滚蛋！”苏月舒不想给少女说话的机会，不管三七二十一，使劲想把少女往外撵。
“难不成，这是您女朋友？”少女突然抱着苏陌的胳膊不松手，一副遭遇晴天霹雳的样子，好像看见老公偷情的妻子，泫然欲泣，眼泪说来就来，“爸，您怎么可以……”
“少废话……”苏月舒使出吃奶的劲儿拉扯着少女，脸憋得通红，可是少女也是使出吃奶的劲儿抱着苏陌的胳膊不松手。
三人就以如此诡异的姿势拉扯着。苏陌突然嘴巴很干，他喉头滚动，全身都在激动地颤栗，但那激动绝对不是因为兴奋。
苏陌的脸色以一种诡异的表情扭曲，他又吞了口唾沫：“月舒你先冷静一下……所以你是谁，怎么在我家？为什么还穿着我的衣服？”
苏月舒急得跳脚：“你就别听她胡说八道了，快把她赶出去！”
“爸，虽然我知道这件事您很难相信，但是，我其实……”少女深吸了口气，露出了那极为熟悉的温柔的笑容，“我是您的女儿啊，来自未来……”
“你在说谎！我才是他的女儿，你这个冒牌货快点给我滚蛋！”苏月舒怒吼，她继续徒劳地拽着少女，而少女抱着苏陌，三人就像是在拔河似的。
“好了，月舒你先别闹了。”苏陌口头阻止苏月舒，直勾勾地望着少女，“你叫什么名字？你说你是我女儿，有什么证据吗？”
“爸，我叫苏礼诗，今年十七岁。孔子说，不学礼无以立，不学诗无以言。所以您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希望我长大以后能成为一个知书达理的好孩子。”
苏礼诗甜甜一笑，柔美婉约，这让苏陌更觉得眼熟了。
“证据我原本带来了，但是时空穿梭的时候全部遗失了……但是最直接的方法就是亲子鉴定吧，这个年代应该有这个技术的。”
苏月舒恶狠狠地道：“不可能！你是怎么回来的？哪来的时光机？”
苏礼诗挽着苏陌的胳膊，十分自豪：“我爸是个很厉害的科学家，被誉为继牛顿、爱因斯坦之后的又一物理学天才！他在未来一直在致力于研究宇宙和时空的原理……时光机就是在他的带领下发明的！”
“胡说八道，他那么多的研发经费哪来的？每年千亿的……”苏月舒怒喝道，不说其他，就光是研发时光机的投入就是一笔天文数字，平均每天实验室的花费都要以亿作为单位！除了她老妈，还有谁这么有钱又有爱，无条件支持老爸搞这玩意？
“是我爸的好朋友林阿姨投资的，她说想要穿越到史前文明看看恐龙长什么样……”苏礼诗小声地解释，“当然也不是无偿，在时光机发明之前，绝大部分的科研成果都要授权给林阿姨家的公司无偿使用……”
“她怎么可以这样！”苏月舒一听，气得使劲地跺脚，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老妈你在干什么啊！自己最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臭老爸，你不是说事情已经解决了吗？你就是这么解决的？
苏礼诗拉了拉苏陌的衣角，温声晏晏：“爸，请问这位是？”
“我是你爹！”苏月舒气得抓狂，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苏陌眼角直抽抽，嘴唇发白，他感觉只觉得一种无形的压力，重重地压在他的身上，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有了第一个女儿并不一定会有第二个，但是一旦有了第二个，就一定会有第三个，第四个……这就像崩塌的多米诺骨牌，一个推倒一个……直到苏陌做出那唯一的选择。
苏陌之前就怀疑过这种可能，但是一直不敢去深思，直到现实摆在他的面前。
他感觉胃好疼，只是看着苏礼诗那张和尹琳琅有着八成相似度的脸，又有一种莫名的感情在心中氤氲。惊喜、惶恐、烦躁、无奈、释然……各种各样的感情在心中交织缠绕。
“她是，我和林悠冉的女儿，苏月舒。你们两个，来自不同的未来。”苏陌无力地坐在床上，深深叹了口气，“事情比较麻烦，你先把你回来的原因说清楚。”
据苏月舒自己的说法，她来自二十多年后，未来突然发生了改变，苏陌没有和林悠冉结婚。于是世界发生了扭曲和崩塌，苏月舒也要被世界所抹除，而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她乘坐由苏陌主持研发的，尚未完善的时光机逃离。
而和苏月舒之前的讲述几乎完全一样，苏礼诗也是因为相同的原因才回到过去。
甚至两个世界的时光机一样都是半成品，能传送的只有身体。所以尽管两人都没忘带返回装置以及未来的高科技产品，但是时空穿梭的时候却全部都遗世了。以至于苏礼诗现在身上穿的衣服，都是临时拿的苏陌的。
苏月舒攥紧拳头，眼泪啪嗒啪嗒。她明白这个原理，但是不能接受。她不能接受突然冒出另一个女儿跟她争抢老爸！
明明她才是老爸的女儿！老爸只是她一个人的！
“姐姐……”随着苏陌的讲述，苏礼诗也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她小心翼翼地拍了拍苏月舒的肩膀，面色复杂却还想要安慰对方。
苏月舒咬着牙把苏月舒一掌拍开：“谁是你姐姐！别乱认关系！”
“或许，礼诗的出现和你有关。”苏陌抽出纸巾给苏月舒擦脸，“我和她的未来是你断掉的，如果你没有断掉……”
“好啊，都怪我自作自受行了吧！”苏月舒愤怒地把纸巾扔掉，“明明是你自己在外面胡搞乱搞，都是我的错行了吧！”
苏礼诗抿了抿嘴唇，轻轻摇晃着苏月舒的肩膀，依然善解人意：“姐姐，你别这样……咱爸的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滚！别烦我！”苏月舒心里愈发委屈烦躁，哭着就要往外走。
“回来，你要去哪？”苏陌连忙把苏月舒拽住。
“我要去找我妈！我要去找我妈！”苏月舒眼泪如断了线似的，几乎哭了一个泪人，“我不想再看见你了！我要跟我妈在一起！”
“你现在去找她也没用，只会让事情更乱……”苏陌把哭着喊着要妈妈的女儿抱进怀里，轻声说，“我发誓，绝对绝对不会让这个世界伤害到你，我会想办法把事情解决的，你相信我吧。”
苏月舒不再使劲挣扎了，只是哭，哭得伤心欲绝，口中只想找妈妈。
“这个苏月舒看上去呆头呆脑的，但果然是林悠冉的种，也不是真的蠢……”
苏礼诗眼睛直直地盯着苏月舒，她知道对方此刻的状态半真半假。苏月舒或许真的很愤怒，但是她却完美地控制发作的程度，知道怎么样既让人心疼，又不会让人厌烦。
虽然这么猜过，还真有其他人啊……有点麻烦，但我是不会输的！
苏礼诗安静地看着苏月舒和苏陌两人，眼泪涌上了眼眶，眼睛泛红，脸上却依然保持着微笑。
“好吧，我明白您的选择了。”苏礼诗站了起来，强忍着眼泪，脸上挤出令人心痛的微笑，“没关系的，我尊重您的决定……不过，我能最后再拥抱您一下吗？我希望在我消失的时候您能握着我的手，这样，我就不会那么害怕。”
她的声音忍不住哽咽，可是依然故作优雅，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你在说什么呢。”苏陌放下苏月舒，手拍在苏礼诗的肩膀上，抿了抿嘴，“既然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女儿，那我谁都不会放弃的！”
“爸……”
苏礼诗眼泪再也止不住，扑进苏陌的怀里，小声啜泣。
这一次就算是平手吧，看样子这个小贱人和爸相处有一段时间了，先不能操之过急……真是让人不爽啊，这个叫苏月舒的女人居然和她一样被爸爸抱在怀里！
苏陌抚摸着苏礼诗的脑袋，虽然事情变得复杂起来，但好在也能厘清。
“礼诗应该还没吃饭吧，正好我昨天包的三鲜饺子，还剩下一点没下锅，我来煮给你吃吧！”
你为什么这么快就接受了啊！苏月舒擦了擦眼泪，脸色难看地坐在床上暗自生气。可是她也没有发作的理由，因为苏陌对她也是这样的，质疑苏礼诗的合理性，也等于质疑自己存在的合理性。
但对她而言，这只能是一个难以接受但不得不接受的哑巴亏！
“嗯！爸，我来帮你。”苏礼诗急忙擦掉眼泪。
“没关系，你就坐着玩吧……月舒，多教教你妹妹。”
苏月舒脸瞥向一边：“她不是我妹妹！”
苏陌无奈地看了苏礼诗一眼，故意大声道：“礼诗，现在组织上交给你一个任务，在我做好晚饭之前，和你姐姐搞好关系！”
苏礼诗配合地笑道：“遵命，一定不会辜负组织上的期待！”
苏陌笑笑，在苏月舒的脑袋上拍了拍，转身走向厨房。
“姐姐，你就别生气了嘛，这件事也不是咱爸一个人的错。”苏礼诗安慰苏月舒道。
“别咱来咱去的！你就这么接受了？”苏月舒冷淡地看着苏礼诗，没一点好脸色。
她们两人应该是同一立场，包括此刻委屈和不甘的愤怒。
老爸不应该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老爸吗？明明一起生活了十七年了，这凭空出现的野丫头有什么资格来抢！这种感觉远比小时候被人夺去了最心爱的玩具难过百倍……那明明是只属于自己的私人财产！
这份心情，难道苏礼诗没有吗？为什么她此刻却没有任何表示呢？
“不接受又能怎么样，而且我觉得多一个家人也挺好的呀。”苏礼诗淡淡地微笑，抬高了音量，笑容就像天使，“反正我相信爸会处理好的，他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
这小丫头……苏月舒冷眼斜睨着苏礼诗，心道这个人不会是缺心眼吧！
苏陌在厨房里默默地烧着水，耳边听着苏礼诗的话，回想对方从第一眼见到他开始，之后的一切言行。忽然噗的一声，也不知道是笑还是叹气。
看来这个二女儿，似乎更不让人省心啊……苏陌摇了摇头，把饺子下锅。
当苏陌从厨房里端着一盘饺子出来的时候，苏月舒和苏礼诗的关系已经缓解了不少，至少还能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苏陌将饺子端到矮桌上，又从厨房拿了两个碗，笑道：“吃饺子了！”
苏月舒是和林悠冉吃了晚饭回来的，但是哭了半天也饿了，就没跟苏陌犟。两个女儿坐在地毯上，苏陌又起身倒了点醋和香油。
“这饺子味道一般，没有原来做的好吃了，你手艺退步了。”苏月舒冷淡地道。
“咱爸未来的厨艺的确比现在好，不过这应该是进步了吧？”苏礼诗笑道。
苏月舒冷哼一声，并未说话。
两个女儿默默地吃饺子，苏陌看了一会儿，镇定地起身道：“你们先吃，我要打个电话。”
他握着手机走到阳台，点亮屏幕，怔怔地看着手机桌面，又熄了下去。
啊，这尼玛这么说？苏陌使劲挠头。
……
“琳琅，你腿还疼吗？”齐冰兰敲了敲尹琳琅的房门。
“不疼了，妈，我睡了。”尹琳琅隔着门说。
齐冰兰叹了口气，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春游回来之后尹琳琅精神状态就很差。
“好，那你早点休息吧，明天要请假吗……”
“嗯。”
尹琳琅蜷缩着坐在床上，屋里一片漆黑。她腿上各种细碎的伤口在医院处理过了，医生好像说不会留下伤疤，也好像没有说，总之不记得了。
但无论会不会留下伤疤都无所谓，尹琳琅也不在意。
她只是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拖入了深渊，在望不到的底的水里窒息。她挣扎着望着水面，可是她却越陷越深，四周黑魆魆的，只剩下绝望。
和那个时候一样，无论她怎么挣扎，都逃不掉。
尹琳琅无力地瘫软在床上，她的枕边散落着刚刚吃下的盐酸帕罗西汀以及XX解郁胶囊。
好难受……尹琳琅无力地抬起手，好像上面有什么救命的稻草，可是也只是够到一团空气。
“对不起……”尹琳琅的手垂了下来，口中呢喃着，也不知道在向谁道歉。
这时，手机响了。
尹琳琅呆呆地看着天花板，置若未闻，很快就自动灭了。但是对方好像很顽固，尹琳琅不管无视多少次还是一个劲地打过来，大有一种死磕到天亮的气势。
终于忍不住拿起手机的尹琳琅见到联系人，手忍不住抖了一下。
她嘴唇翕动，颤抖的手才缓缓划到了接听键。
“喂……”尹琳琅轻声说。
“尹琳琅，你还好吗？”苏陌的声音响了起来。
“……嗯。”
“其实吧……那个……额，我回家仔细想了想，你可能会误会我的意思……”
“我不……”
“不是，你听我说啊，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嘛，人不可能踏进同一条河流。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你懂我的意思吧？”
尹琳琅眼中茫然，我不懂啊！你到底想说什么嘛！明明说过要去喜欢别人了，又来找我干什么嘛！
感受到尹琳琅沉默的苏陌心里嘀咕，不懂就对了，因为我也不懂我自己在说什么啊！
苏陌咳了咳：“总之呢，我的意思是，我今天纯属气急败坏胡说八道的，你可别往心里去！而且我觉得，人呢，每分每秒都是一个全新的自己，对于前一秒的你来说，现在的你就是‘别人’嘛！咳咳咳，总之，明天开始衔接一中的课程了，一定不要迟到哦……当然迟到也没关系，反正晚自习的时候我也会教你的！明天见！”
苏陌一口气说完，挂断了电话。
“这叫……什么事嘛！”
尹琳琅呆了半天，擦掉了眼泪。
……
“呼……”苏陌放下手机，心情轻松了些。
这应该不算自我打脸吧，毕竟我虽然说了要去喜欢别人，但是没说这个别人就不能是第二天的尹琳琅啊！苏陌心里暗暗地替自己解释，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他自己信了！
回到房间，两个女儿已经吃完了，苏礼诗正在厨房刷碗。
“家里是你打扫的吗？真厉害啊。”苏陌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