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寂的地下室内,只有一盏惨白的节能灯充作照明用。
身穿纯黑色风衣的女人抬起头,视线冷淡地扫过整整齐齐排成数行、大气不敢出的人。她狐疑地逡巡着各色人的表情,巡视到某一处时,微微眯起眼睛,厉声叫道:“第六排左数第七个!叫什么名字?!”
叫到的是一个中等身量约莫三十岁多一些的女人,旁人都低着头战战兢兢的时候,只有她一脸错愕地直视前方,神情宛如活见了鬼。
“我叫……我叫周、周苾离。”
她磕磕绊绊地说完,便同旁人一样低下了头。
“你最好识相一点。”风衣女人仍旧疾言厉色地扔下话,却忽然话锋一转,脸上挂了亲切的微笑,“你们都是各行各业最优秀的人,今天把你们召集在一起,也是有事拜托各位。”
虽称的是“拜托”,风衣女人的神色却浑然不似请人帮忙的样子,倒是处处透着冷漠和轻蔑。
她正欲接着说时,身后那扇门忽然被推开了。刺耳的“吱呀”声让人毛骨悚然,而进来的那个人——
“啊——!”人群中有人尖叫了一声。那人的余音尚在室内回向不绝,风衣女人的神色却一瞬间由严厉转为狠戾,电光石火间她便从腰间抽出枪,几乎没用任何瞄准的时间就扣动了扳机。
那人直直的向后栽去,一时间枪声、尸体与地面撞击的沉闷声响盖过了低回的尖叫。
人群尽皆沉默地陷入了慌乱,却再不敢出声。
而若是观察得更仔细些,方才的周苾离,脸上的神情几乎已经是震惊和不知所措。
来人沉默地掩上门,从容不迫地转身,才平静道:“没事,我习惯了。”
风衣女人几乎是同时转身,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少见多怪——你脾气好,我却不行。”
她一面说,一面凝视着后来的女人——宽大的实验服也遮不住她瘦削的身形,黑衬衫理得一丝不苟,是空荡荡的直筒裤,一走,从容的高跟鞋声就灌满了暗室。脸色苍白如纸,五官尚且周正却平平无奇,是一张注定淹没在人堆中的皮囊。
除了她肩上散落下来的,霜白色的发。
“白化病,让你们见笑了。”白发女人并不像风衣女人那样充斥着戾气,她声音清冷,乍听随和可亲,实则是漠不关心,“对不起,刚刚实验室有点事,我来晚了。”
风衣女人仍旧笑着:“没事,你不必道歉。”
她态度天差地别,苾离偷偷地掀起眼皮看了一眼两个女人,心里又是一沉。
“你们是精英,可是只有精英的顶尖才能留下来,所以,你们中间……”风衣女人恢复了厉色,语速不紧不慢更显瘆人,“最终只能留一个。”
话毕,人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战栗起来。
“我问你讨一个人。”白发女人走上前,淡声道,“那位,周苾离。”
苾离微微瞪大了眼睛。
她猜测,那是从一个月前……
“众所周知你现在正处于事业的上升期,贸然离开是否太可惜了?毕竟艺人们都不会放弃这样的大好时机来提升自己的知名度,而且你的歌迷要是得知了这个消息,一定会非常震惊!”
“……做出这样的选择确实经历了很漫长的一段痛苦,但是——绝不会是临时起意……”
“那不知道你能不能详细讲一讲其中的原因呢?我可是你的粉丝,特别喜欢你的歌曲,风格独特,又含义深刻,我猜猜,是因为你想换换风格,另出新意吗?”
“风格啊?那肯定要坚持自我啦。主要是想给自己一个空闲时期有所积淀,深入进修。之前通告和演唱会排得满,我忙得没时间去别处走走——那可是我重要的灵感来源,我想有更多的机会感受下自然吧。相信我,只是暂别一年,归来后我一定还你们一个更好的自己!”
“好,那让我们一并拭目以待——接下来,有请小沁为我们带来暂别之作《一起沉默》,大家有请。”
电视屏幕上“一起沉默”四个艺术字携着浮夸的光效飞过,定格在右下角。
电视外一声闷响,是周苾离恨恨地把手中的遥控器往沙发角落一扔,气呼呼地自言自语:“行为艺术?为什么要这个时候走!”
被称为小沁的女星是目前人气排行极高的歌手周沁凉,她的声线较常人更低哑,与她英气的面容搭配,成了一种若有若无的神秘性感。半数以上的专辑主打都由她一力承担了作词谱曲混音声效,不时夹带自导mv,算是为数不多的全才型歌手。她为人平和谦逊,人气很高而且少见抨击。
苾离曾有一段时间疯狂迷恋上她的穿衣风格,中性风、复古风都有接触,沁凉身材极好,又干练精明,是不少男性梦中情人的典范。
而今天,沁凉穿了条复古的长裙,黑底的束腰礼裙上绣了大片大片的深紫色团花,迤逦在各处,反射了舞台变幻莫测的彩灯,却越显孤冷。
苾离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前奏,却没由来的有些胸闷,不待歌声响起,便抓回了扔在一边的遥控器。
想了想,却没有按下关机键。
她是滇市二院的一名外科医生,不久前刚刚做完一场十四个小时的手术。未婚夫任长君也是一样的职业,高压高危。
她没有关电视,而是拿起了茶几上的手机。
“离离,我一会儿就去准备手术了,你有急事吗?”
苾离将要脱口而出的话一梗,情急之下转成了:“没有,问问你状态怎样,病人情况严重吗?”
那头任长君沉默了一会儿,道:“就是突然通知要做一场肝移植手术,这病人……肝脏器质性病变,溃烂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