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陌看明白他的心思,笑着说:“当然不是要把你绑在这里。母后让小太监陪他玩就是。不过,你也要抽时间多陪陪弟弟,不然,他对小太监就比对你亲了。”
“嗯。”
不过,母子俩想去看试种田的要求被驳回了。
“非常时刻,还是不要去了。等事情尘埃落定了再说。”萧槙大老远的就听到两个儿子的笑声了,这倒是少见,煜儿时常都是跑出去玩的。进来看到两兄弟在榻上玩耍,谢陌在一旁含笑看着,眉眼格外的温柔。
“煜儿今天没出去玩?”
煜儿忽然不好意思的笑了,下榻给父皇行了礼才说:“儿臣之前是觉得母后都不关注儿臣,所以才总是要跑出去的。”
萧槙笑笑,“想看你母后什么时候把你想起来是吧。”他是母后的独子,一直独占母后的爱护,倒没有这么多想法。
不能出去就不能出去吧,非常时刻是得格外小心。
“那我让人去各处交代一声,让肖贤妃她们也不要出去好了。”
“嗯,其实应该没什么人会针对她们。”萧槙也坐到榻上,兴致勃勃的要逗两个儿子玩。
在煜儿心底,本来是觉得父皇一向很严肃的,不过经过共浴时互相泼水的经历,他不这么想了。
开始时两父子是各据一边坐着,后来煜儿发现父皇弹水到他脸上,几次之后他便还手了。于是发生了一场水仗。今天他说给母后听,母后笑着抱着他摇晃,说父皇本来就是当着人有些冷硬,而且喜欢板着脸,骨子里却还有些像孩子的。只是他平日里很少跟父皇接触,因为父皇平日里太忙了。见了面也只是行礼很快就退下了。而且,做儿子的有些怕老子是天性。不过啊,这些话千万不能当着父皇的面说,说了他会恼羞成怒的。
不过,今天燝儿已经玩儿累了,不能给萧槙当大玩具了,正躺在榻上喘气呢。他的笑脸因为方才的玩累显得红扑扑的,跟苹果一样,小胸膛也一起一伏的。萧槙捏了两把,他也只是撅了撅嘴而已。反倒是煜儿兴致勃勃的拉着他要他看自己打拳。
谢陌让人把煜儿抱下去吃奶把尿,笑看那两父子换了练功服笑闹。相公孩子热炕头,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燝儿晚上不吵不闹睡得非常好。谢陌带着煜儿去看他的时候,他正躺在摇摇车里,小手握成拳头放在嘴边,美滋滋的睡着。
“往常总是要吵闹一阵,让我哄着才肯睡的。今天也笑了好久。嗯,煜儿今天也挺开心的,你们哥俩都开心,母后就开心了。”
就寝后,萧槙问谢陌,“煜儿今天好像很开心,有什么好事么?”
“嗯,因为他之前也有些吃弟弟的醋了。今天知道了我还是很爱很爱他的,心头平衡了。”
萧槙翻身趴在谢陌身边,“你跟他说什么了?”
谢陌便把今天的事详详细细的说了,萧槙道:“嗯,你自己想明白了就好。”心头溢满感动,萧槙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儿子夺嫡,也担心谢陌会不舍爱子跟他闹腾,如今她自己想明白了就好了。多少女人做不到这样啊,得妻如此,确是他的福气。
谢陌嗤笑一声,“说燝儿可以留下来的人可不是我。说得你自己多明白似的。”顿了一下又道,“可是,好舍不得啊。”
萧槙没出声,拍了拍她的手。
“日后我去看他。”
“你——来回一趟至少得两个月,你开什么玩笑。而且到时候你也一把年纪了……”萧槙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谢陌拧住了他手腕内侧的一点点肉在转圈,他咬着牙把她的手抓开然后握在手里,省得她再使坏。
“那不是正好给新人腾地方了。到时候我就在燝儿的封地住着,随便你怎么风流快活都行。嗯,还有落霞山,那可是好地方。我去别处住言官会喋喋不休的絮叨,我去落霞山可是有方皇后的先例的,谁敢说我?”
“我不是说过,以后都守着你一个么。再说,我比你还大六岁呢,你一把年纪了,我岂不更是一大把年纪了。”
“你六十岁也可以搂个十六岁的,不到那天怎么知道。”
“得,谢陌,看来只有等到我驾崩你才能信了。这辈子,我就跟你耗上了。”
“也不想想你是练武之人,我却是从小身子就不好的。我可耗不过你,我要是先走一步,你这回就不用替我守孝了。”说完下巴就被人狠狠捏住了,“说什么呢!”
“不是你先说么,两口子戏言身后事怎么了,放手!”谢陌把自己的下巴抢救出来。忽然看到萧槙有点愣愣的,然后猛地把自己抱住,紧得挣不脱。
“不许胡说!我可不想再经历一次那样的心痛。不许再说了,睡觉!”说完拉起被子只把她的头脸露出来。这种戏言以后还是不要说了,谁都不要说。总觉得有点不祥的意味。
外头有人叩门,“皇上,有急报!”
“听到了!”
谢陌听到他翻身下床,披衣出去,便挪到他的位置,撩起帐子来看,见到他站在门口看什么东西。
“怎么了?”等到他交代了几句重新上床,谢陌趴在他肩上问。
“朝中有人向陈相发难,而且不是三个五个。许多官员都被煽动了。”萧槙眉眼清冷地道。
谢陌一凛,要说谁是萧槙新政最铁杆的支持者,那是非陈亚夫莫属的。从萧槙幼时,向他灌输新政理想的便是陈亚夫。后来不惜名声投到萧槙的阵营协助他夺嫡,为相以后更是兢兢业业不敢有分毫懈怠。当初梁骁造反,一度也曾打过清君侧的旗号,要清的对象便是陈亚夫,还赢得了不少支持。
“陈相怎么应对的?”
“魏国公那句‘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如今已经风传天下了。陈相就借这句作答的,还说自己九死不悔。即便步了商鞅、晁错的后尘也要把事情做到生命停止那一刻。我方才让人给他捎了一句话回去,当年我曾许过给他的生死不负不是一句空话。没事,我走前已经安排好了,不会让他孤军奋战面对那些说新政乱政的官员的。”
谢陌想了一下,“你说的安排是我爹?”
“嗯,正是要借用你爹的威望,还有别的人。至不济,宁耘也会保下陈相的命。”
“你调纭纭回京了啊?”
“嗯。过几日,还有一个你的老熟人会到行宫来护驾。”
“谁啊?”
“江啸。”
“真的啊,玲珑来么?”谢陌惊喜交加。
“他从军中来,玲珑在驻地的话,想着来见你有可能会自行前来。”
“咱不急着回京去啊?”
“有人故布疑阵,虚虚实实的,我现在就在这行宫呆着了。路上反而不如呆在这里便宜行事,也容易出事。我要是不出来,那人肯定不会这么快就发难的。就算他知道我是引蛇出洞,也得抓住机会奋力一搏。”
“事情是不是已经很紧急了,不然你不会不让我去看试种田吧?”
“有一点儿,暗箭伤人不得不防。你要是出事,我一定不能像此刻这么冷静的。”
“嗯,槙哥哥,我一定会乖乖的,不给你添乱,我把孩子带好。”谢陌表着态。
萧槙笑了两声,“再叫两声来听听,好久没听过了。”
“槙哥哥,槙哥哥——”
江啸曾是坤泰殿的侍卫统领,如今已经是从四品的武将。虽然脸上添了道疤痕,不再是当年的玉面郎君,却也平添了一份英武。他有这样的前程,谢陌很是为玲珑欢喜。私下里问过胡勇要不要也去军营里镀镀金。
胡勇笑道,江将军本来就起于行伍,是云太师越级擢升的将才。他没有这样的军事才能,而且心头牵挂颇多无法豁出命去拼杀,只适合当这个侍卫统领。待遇好,地位高,而且还可以照顾老娘和妻小。还说请皇后不要嫌他长得像门神就把他撵了。胡勇跟了谢陌也有好些年了,私下里这么说一句倒也显得亲近。
谢陌见他说得真诚,况且应当暂时也没有那样大的战事让人好立功求升迁。而且江啸当初去军前效力,也是被梁晨逼去的,且他本就是萧槙备下的将才。胡勇为人豪爽,粗中有细,在坤泰殿侍卫统领一职上干得很好,而且很可能再往上升一升,去战场却不一定有好前程。所以,这事也就作罢了。
当初跟在谢陌身边的人,如今也个个都有好的际遇,所以倒也无人太过羡慕江啸拿命拼出来的锦绣前程。故人相逢,倒是都欢欢喜喜的叙别后境况。
谢陌这会儿方空出来,听说江啸前来拜见,楞了一下。虽是在行宫,但哪有武将来拜见皇后的道理。听小六子说了是皇帝让江啸过来的,便笑着让小初子住召他进来。江啸本来也以为没机会来拜见,是方才觐见皇帝,皇帝主动提及的。
江啸当即道:“诚所愿也,不敢请耳!末将这些年一直记着皇后娘娘的恩典,旦夕不敢稍忘。”
“让人带你去吧。”谢陌当年半道让人送伤药送银子的事萧槙也知道,而且玲珑和谢陌的情分非同一般,江啸与谢陌的关系倒是紧得很。且他叫了江啸来,本也是因为他们有这层关系,日后更方便谢陌行事,于是大开方便之门。
小初子得了吩咐,也是笑嘻嘻往外走。他如今也不是当年的小太监了,是四皇子身边最得力的人。如无意外,将来便是郑达的继任,却是把小六子都比下去了。此事任差一个人去办就是,却偏偏让他去这自然是皇后重视江啸的表示。煜儿好奇的望了谢陌一眼,谢陌便告诉他:“江将军当年是坤泰殿的侍卫统领,他去从军是小初子代母后去送的。如今,也是全一段故人情谊。”
“哦。”
“母后当年曾多赖江将军多方维护,而且江夫人是和母后从小一处长大的,最难的时候只有她一直伴在母后身边不离不弃,是真正的情同姐妹。所以,你见了江将军和江夫人要格外客气。”
“是,儿臣知道了。”煜儿站在一旁挠头想母后最难的时候是什么时候。他可不曾见过,还以为父皇母后一直都是这样的好呢。
谢陌点点他的额头,“你还没生出来的时候。”一把抱了他在自己身旁坐下,又转头去瞧在身后榻上练习翻身和坐起自得其乐的燝儿。
外头,江啸见到小初子来传他,便躬身朝他一揖谢他当年送药送钱。
小初子偏身躲过,“将军如此作甚,都是娘娘的恩惠。娘娘召见,赶快进去拜见吧。”
“好!”
谢陌身边,宫女多是新人,但其他的倒多是旧识,路上见到了,都含笑和江啸点头致意。
小樱和小桃等人早就听说过江啸了,知道是前任掌班女官所嫁的夫婿,军中将才,也少不得多看他两眼。在皇后身边呆着,只要尽心尽力,日后都有一份好前程,这已经是宫里的共识了。只是,这些新来的人却不知道皇后初入宫时曾经经历过的尴尬境地。
谢陌让煜儿待江啸客气,自己的态度和坤泰殿众人比,却显得有些高高在上,过于冷淡了。只略略问了几句玲珑和孩子的事而已。
江啸微一愣怔便明白了缘由。皇后这是要避嫌,她是后宫之首,而且还育有四皇子五皇子,和军中将领来往不宜密切。而四皇子眼中的好奇与和善才是皇后真正的态度。皇后是念旧情的人,定然不会真的只把自己高高在上的摆着。
萧槙事后得知,捏着谢陌的鼻子说:“你也小心过头了吧,我又不是让他来试探你的。就是想着也算你的故人,他记着你的恩情,你又惦记着玲珑,所以让他来拜见你罢了。”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可是有些时候也要注意进退之间的分寸啊。要是都到这时候了,你还要来试探我,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不过,她和宁耘本就自小交好,玲珑又嫁了江啸,这两人都前程远大,是会出死力护着她跟煜儿的。虽然萧槙此时没有这个想法,但也需谨慎就是了。须知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呢。为了煜儿,她也得小心时时处处谨慎为上。
萧槙点点头,“嗯,这次倒是我考虑不周了。不过啊,你也无需这么小心翼翼的。”
谢陌故意板着脸说,“我跟你可不一样,我是守规矩的人。”
萧槙伸手在谢陌腋下轻轻一挠,她立时破功,笑着倒在床上不住躲着萧槙的手,“不要挠我,我知道了,你就是规矩,守着你就对了。”
这话是说到萧槙的心上了,他大笑道:“嗯,看你这么知情识趣,今天就饶了你吧。”
煜儿伸个小脑袋在外头笑嘻嘻的看着,然后伸手在方才谢陌怕痒的几个地方挠了挠,他这点好像没随母亲。
小初子笑道:“四皇子,自个挠自个是不痒的。”
煜儿贼兮兮的一笑,然后跑到弟弟的房间去。燝儿又在扳着胖脚丫想往嘴里送,钟嬷嬷在一旁哄着他放下来。煜儿走过去轻轻一托燝儿便乐呵呵的坐了起来,脚丫子也放下来,哥哥又来陪他玩儿了。两兄弟这两日时时凑在一处,亲近了不少。却见哥哥不怀好意的笑笑,然后呵了呵手就朝他腋下伸去,燝儿吃不住痒,爆发出一阵大笑声来,清脆响亮。
钟嬷嬷看五皇子被四皇子挠得在床上翻来翻去,可总是躲不开。只是作为下人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劝,“四皇子,五皇子刚吃过奶不久,这样他会吐奶的。”如果是旁的皇子公主,才不敢这么逗五皇子呢。
煜儿听了便住了手,爬上床去抱起弟弟抚着他的背,“钟嬷嬷,是不是这样做?”
“对,对,就是这样。”钟嬷嬷不住点头。四皇子还是肯听人劝的,也很疼五皇子,这也是给了她老脸。
谢陌便是如此教煜儿,身边的人的脸面一定要顾全,他们才能真心的为你。就像方才,她自己故意冷落了江啸,却让煜儿笑着和江啸多说了两句。江啸便一点没丢面子,又得记着煜儿的情。
燝儿在哥哥腿上安分的坐了一会儿,便坐不住了,拿手指着外头想出去逛去。
煜儿看了看外头,便道:“钟嬷嬷,抱上五皇子出去在屋檐下晒晒太阳。”
“是。”虽然外头太阳大,但在屋檐下也没有大碍了。
煜儿自己也出去了,小声问小初子,“母后最难是什么时候啊?很难么?”
小初子一愣,然后点头,“嗯,难得很,那会儿娘娘和皇上有些误会。不过,如今已经不会再那么难了,误会都解开了又有了您跟五皇子。”
哦,那就好,以后一定不让母后再那么难了。
晚间回去,煜儿让小初子来挠他,结果他真的不怕痒,看来这点他没随母亲。
这两个小的兀自乐呵,萧槙和谢陌却是提着心神,无法松弛。萧槙担心着局势,如今的情势不是表象露出的这么简单,而且背地里他也在布一个局。谢陌则为萧柏担忧,怕他一个不好就走错了路。好在大相国寺传来的消息说不语大师的伤势好多了,让她心头稍好过一些。
“大师是不是也想到三弟头上去了?”所以格外的难过。
萧槙点头,“大师也是在宫里长大的,还曾是继后嫡子,该知道的,他自然是知道的。”
是啊,该知道的不语大师心头定然是明白的。只是没人能像他那样勘破了富贵权势而已。
“大师信里说他再好些也要启程追上来。”谢陌展着信纸说。
“要不是出了这个事,我本来也会邀他同行的。大师年岁已大,想来是想再多看看这大好河山的。只是那个面壁,我查了许久,还是没有查出有什么问题。可他不过在大相国寺区区几年,又一直做些洒扫庭除的事,怎么就得了大师青眼了?奇怪!”
面壁的来历,不语大师也设法替他周全过去了。是顶了确有其人的某人的身份,自然也就是他如今那副普通样子的原身了。只是,那人已经不在了。
“合眼缘了吧,大师寻了这么久,定然也是深思熟虑的。”谢陌有点忐忑,不语大师现在的身体状况,出行或许会带上面壁吧。他跟这事到底有没有关系啊?会不会从中作梗呢?
算了,等人真来了,如果真的有嫌疑,那她就把实情告诉萧槙就是。亲疏远近,而且事关重大,她还是拎得清的。
谢陌把信看完,“大师没给三弟求情。”
“那是大师拎得清,他就算只是被人利用,那也是心头生了妄念。这种时候,大师是不会求情的。”倒是在最后尘埃落定裁决的时候可能会说话让他留下老三的命。那倒无妨,圈禁起来就是。
“朝中没有大碍吧?”
“就是陈相做事十分不顺。我不在,他们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来。陈相担心的不过是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而已,这一点现在不会出现。他吃了这个定心丸,即便是难一些,寻了你爹爹帮衬,也能撑得下去。至于那些被人挑动的官员,一群文人,就是打嘴仗使阴招厉害。但少了裁决的人,终究闹不大。我特意把宗室都带上了,就少了很多会在里头搀和的人。”
当然也不是宗室的所有人都带上了,那可不只这几千人出行了。来一个宗室中人,伺候的人就得一大群。只是带上了各王公喝公主府邸最有权势最得宠的人。随帝出巡是很有面子的事,就是出门烧钱的,还是宫中支付开支。除了心头有鬼的,想来都会欢天喜地的就来了。而且这是皇帝第一次出巡,让哪些宗室随行是下了严令的。就是告病的,那也有随行的太医一路伺候,非得来共襄盛举不可,不然就是对皇帝不敬。对萧槙来说,说白了就是一群人质。
不过,这是很有效的不让宗室搀和进去的办法,却也有带了有反心的人同行的隐忧。所以,萧槙和谢陌平素还是很注意的。能近他们和孩子的身的都是信得过的人。
看她蹙眉为萧柏担忧,萧槙心头不忿。
“又不是你儿子,你这么上心做什么?”把心分给两个儿子,他虽然吃点醋,但那毕竟是他儿子。可萧柏,跟谢陌原本并不亲厚,就因为那几个月的相处,就让谢陌对他如此上心。还时时念叨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我只是怕了这皇家兄弟相争的戏码。如果他真的做了糊涂事,我是不会拎不清的多嘴的,只是叹息一番而已。”
萧槙站在谢陌身旁看着在外头地毯上翻跟头的萧煜几兄弟,以及在乳母怀里笑看着的萧燝,沉声道:“我不会让他们走到那一步的。太祖就是怕出现兄弟阋墙的事,所以才定下皇子就藩的国策的。到了年纪,就让他们去就是了。”
谢陌笑笑,本朝封王作乱的也不是没有先例。不过,比之前朝是要好些了。至少封王不在中枢,没有财权兵权和政权。除非是表哥那样做过太子的,否则没有太大旗帜作用。只是,萧槙推行的一系列新政,却隐隐有激起了众怒的态势。萧柏这才会被推到了风口浪尖。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要改变已成定例的事,非得有摧古拉朽的魄力不可。一旦如此,自然是反抗者甚众。一时纠合起来,又有太祖遗诏在手,还有军中将领支持,倒也是挺难办的。
在此已停留了三日,好在行宫虽然不比皇宫,倒也很大。安置下帝后妃、皇子公主、宗室命妇、近臣重臣等人不在话下,游玩的地方也多,几个孩子还没玩腻,还没人闹着要出去玩耍。
“皇上,娘娘,国舅求见!”
“哦,请国舅进来。”
谢陌纳闷哥哥有什么事这会儿进来,这一次出巡,他也是随行人员之一。
“皇上让微臣去查的事,已经查清楚了。确是有人在试种田那边设下埋伏,意欲对娘娘不利。”谢阡谢过萧槙赐座后躬身道。
谢陌这才知道萧槙背着她让人去查那天她意欲出行的试种田有什么名堂去了。而且,派的人是自家兄长,自然比旁人更加的尽心竭力。
“哦,什么埋伏?”
“蛇。有人会在田附近放蛇,到时候娘娘若去,必跟去不少命妇,一受惊吓岂不得乱套。而且田间有蛇也是常有的事。虽则可以追查疏漏的人,但到时候引起一阵慌乱,对娘娘的保护就可能有松懈。更有甚者,如果是娘娘被蛇咬到,而那蛇有毒……”
萧槙看了一眼谢陌的脸色,然后问道:“然后呢,追查出了什么?”
“臣无能,田间相关的人死了,线索断了。就是泄露娘娘要去试种田的人也畏罪自杀了。”
萧槙摆了摆手,“是对手太狡猾,总有朕顾虑不周全的地方,国舅就多操些心。”事情交给大舅子,即便现在没有查到什么,他总是不会放弃继续追查的。萧槙自然不会说他办事不力要严惩之类的话。
“皇上放心,于公于私,臣自当尽力。”
待谢阡退下,谢陌后怕的道:“我当日还想带煜儿去,即便侍卫得力,也得吓着孩子。”
“我的儿子,可不会那么随便就被吓着。不过,还是小心些好。万一你和煜儿真的出事,我怕是难以冷静,说不得就要做出些授人以柄的事,坐实了恶名。”
“嗯,我乖乖在行宫呆着。这里好歹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衣食住行都是信得过的人打点。后天下午,如果三弟没有到,是不是就要制他的罪了?”
萧槙冷冷一笑,“若是幼弟半道犯了疾病,无法行路,遣人来说,我又怎能那么不通情理?”
当晚,果真有快马来报,洛王在路上驿馆患了痢疾,吃过药仍然下泄不止,无法上路。
里头便传下话来,说是皇帝吩咐的,让太医带上治痢疾的药跟来人去看看,定然是当地的大夫不得力又兼没有好药的缘故。还颇为后悔为了早日见到骨肉弟兄就让洛王就带了些随从快马加鞭的过来,不然也不至没有王府的太医随行,若是洛王出了什么意外,他这个皇兄实在是内疚。
过了一阵,又有人来报,皇帝暗地调遣的人已入驻行宫,而附近州县的驻兵也都到来护驾。
“要到图穷匕见的时刻了么?”
“有备无患。我还另派了人去接大师一行,家有一老如有一宝,那些人不就是怕到时候大师会帮我讲话么。还有,我要在此盘亘,让朝中大臣也悉数赶来此地处理政务。”
“那岂不让人又给你落实一条劳民伤财的罪名。出巡两月,却是拖拖拉拉到今日才走到这里。还让诸大臣赶来这里随你消暑然后处理国事。”谢陌笑道,然后觉得不对。
如果是为了消暑同时处理国事,那去西苑就可以了。西苑离皇城不远,是有名的皇家别苑,但里头三分之二倒是活水,夏天最是清凉宝地。若说是要出巡,又为何走得这么慢?
看萧槙一眼,他正好整以暇的喝茶,“要问什么?长话短说,我要就寝了。”说完,目光灼灼的看着谢陌。谢陌同他夫妻将近十年,他某些时候是何种情态,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了。
谢陌瞪着他,“天色尚早,皇上怎么就要就寝了。说不定还有要紧事会奏报上来。”
“我交代过郑达了,再者该报来的事都已经报来了。就是两个儿子身边的人,郑达也自会去交代。今晚不会有人来打扰了。你要真不需要我解惑,那咱们现在就就寝吧。”萧槙笑吟吟的。
谢陌白他一眼,“你还是说给我听吧。”
萧槙这才正了颜色,慢慢把自己的打算一一道来。原来,他早就使人探得西部边关有异动,在做防范。后来闹出太祖遗诏遗失的事,便料定此事与西陵脱不了干系。对方想让他内外交困,再者此事如果闹大,虽然他做了周全准备,但毕竟是太祖遗诏,以势力压了下去,总是会有些不好的名声。所以,他就不能让人坐实什么为祸天下的话,不但不能坐实,还得让百姓认同他这个皇帝,再一步一步认同他的新政。
所以这次出来,只是打了出巡的名头,暗地里却是要解决太祖遗诏遗失引起的纷争。然后,他要亲征,以此转移开国内的视线。这场战事其实也是萧槙有所提防的,不是无准备之战。
他将这些向谢陌和盘托出,后者呆住了,“你说什么,你要亲征?”
“是,不过你放心,前线得人,我不过是在中军大帐。再说了,你都能之身去魏地化解危局,后来又千里迢迢带着个小孩子到梁地去。我被人护着,难道还做不到?京中的事我料理了开头就要走开,宁耘与江啸都留与你,后头的戏还要你接着唱呢。”
谢陌好半晌才道:“这个我自然是不会推脱。可是,亲征,你非去不可么?”虽是被人护着,可千军万马中万一有个闪失可怎么好。而且萧槙怎么看也不像是会老老实实在中军大帐呆着的人。只要是个男人,就难免有热血上头冲动的时候。当年她若有水清幽的本事,她也不会一味躲着,何况是他了。
“你是早就有上战场的心了吧?如此这般太祖遗诏丢失反倒是成全了你。要收买人心也不是只有亲征赶走趁火打劫入侵的西陵人一条途径。”
萧槙苦笑道:“这么些年,我一门心思推行新政,可是如今敢跳出来反对的官员越来越多。这个是我始料不及的。原来从前那般消停,竟全是我压制的结果。而且,老百姓无知,有时候是天灾,受人鼓动也只以为是人祸。我身上的污水是越来越多。虽则我可以说我是公心,日后是非自明。可是,这样下去,阻力只会越来越大,一个不好,还真是很可能功亏一篑。你说得没错,我就是要收买人心,也是要转移开文武百官的视线。打起仗来,尤其我率军亲征,哪里还能容得他们再起内讧。还有,他们不是有兵马在手,又有太祖遗诏在手么。这个时候要跟我闹,那是谁为祸天下啊。等我找到他们里通外族的证据,这件事就好办了。大不了事情完了以后把太祖遗诏照旧供起来。”
萧槙顿了一顿又道:“再者,我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这么大一件事,我不发作起来,旁人还当我要秋后算账呢。不如给那些中间观望的人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有些人我也实在不能忍,但此时不宜处置得过于严苛。这中间留下一段空白,你在中间转圜一下,我到时候就好网开一面了。这也是造七级浮屠的事呢。而且,凭什么总让西陵人来打劫我们。这一次我要把他们好好收拾一番,把人赶到戈壁那边去,让他们不能再轻易扰边。再说了,抢点财宝回来,也可以缓解国库压力。”
“哼,我说怎么走到这里来了,原来是因为这里方便你去军营直奔边城。”谢陌气呼呼的,她一直被萧槙蒙在鼓里,此时知晓自然生气。
萧槙讨好的搂着她的肩,“这不是怕你多担这许久的忧么?”
事到如今,谢陌知道他都打算好了,不会再有转圜,想了想此行的危险其实并不比他到梁地大营来得大,而且,的确是一举几得,甚有好处。人都要走了,还呕什么气,她伸手理了理萧槙的衣襟,“你要记得,我在家里等你,孩子们也在家里等你。你儿子还小得很呢。万一有事,你让我们娘几个怎么办?”
“我知道,我知道,我会保重自己的。我又不是要拼死去挣个出身的人。更能体现我价值的是朝堂,怎可能像普通士兵不顾一切的去拼杀。如果哪个将领敢这样,我都会拿马鞭抽他们。不可能轮到我自己就忘了,你放一百个心。”说着撞撞谢陌的肩膀,“再说了,我怎舍得舍下你这个如花美眷?”
谢陌嗤笑一声,“你倒是不担心煜儿年岁尚小,你那江山我们撑不住。”
“撑得住的,陌儿你一定撑得住。而且,要说我最放心谁,那就是你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只有你才能把新政一直推行下去。不过,我自然舍不得你那么辛苦的过活。你等着,这一仗过后,我要让四夷不敢再轻生趁火打劫的心。这样才能安安稳稳的管理内政。等我回来,就差不多是登基十周年的大庆了,也一并托付陌儿打理了。”
当晚两人其实什么都没做,就抱住一块儿说话。拉拉杂杂什么都说,谢陌甚至少见的絮叨了好久。虽然是安排妥当,但自家男人上战场,怎么也是要担惊受怕的。她抱着萧槙的胳膊实在是舍不得,把脸在上头磨蹭。
萧槙身后摸着她的脸,“会好起来的,知道你心疼我。你放心,过得些年,民间也好,朝堂也好,不会再有那么多人背地里骂我的了。这一次出去前,我会立煜儿为储君,这样你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监国。西陵国小,咱们经过上一次大战,军中涌现不少将才,又过了这几年正是得用的时候。快则三月,慢则半年我定然就回来了。陌儿,我也舍不得你。不过被那群人搅得,积累许久的矛盾倒有一触即发的势头,这一趟还是去最好。我又不是马上就要走了,睡吧、睡吧。”说完伸手拍着谢陌的背,是哄她睡觉的意思。
谢陌想想他讲的在情在理,而且这样被人拍着背入睡,通常是燝儿才有的待遇呢,不由得笑出声来,“我又不是小娃娃。”
“我倒巴不得你是那一寸的小人儿,我揣在怀里就带去了。”
“越说越离谱了。”
“睡吧睡吧。”萧槙在她耳边轻道,谢陌渐渐的眼皮就沉了起来。
第二日起来,萧槙又遣人去探视萧柏。回报的人说洛王人病得都脱了形,吃了太医的药,今早刚止住了泄。但没有个七八日是无法动身赶来了。
萧槙言道行宫比洛王府近多了,便遣了宫女太监太医人等过去驿馆伺候洛王,交代一定要把人照看好。
谢陌问:“真的病了?”这也太巧了吧?三弟可是在大相国寺习武数年的人啊。她都没这么娇弱。
萧槙轻声道:“郑达,不是带了给三弟接生还有奶他的嬷嬷么,让人带过去一起伺候他。”
郑达点头下去了。
谢陌明白了,为什么要特地带那几个老嬷嬷来,是为了辨明正身。如果是真的,那把洛王弄到手里自然是好事。如果是假的,皇帝召见竟来了个假货,那洛王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干系,正好大张旗鼓的发作。
乳母等人去看过,却不是假的,胎记对得上,是萧柏本人。便依之前得到的吩咐好生照料,准备等到人稍好些,便用宽敞舒适的马车把人慢慢送到行宫。
萧槙对谢陌说道:“这个老三,怕是陷得很深。也许有人是打着他的旗号行事,但他自己是知道而且默许的。”
谢陌黯然,如果来的是个假的,倒多半萧柏是被人拿在了手里。来的是真的,而且这么凑巧的在半路病倒,那就是他参与其中,借这一病拖延时间了。否则,即便他只是个幌子,那些人打着他的旗号,也不敢轻易谋害他得这么一场病。谁知道他掌权了会不会秋后算账呢?
而他敢本人前来,无外是没有证据的时候,皇帝倒不好下手。而且,他明着说是只带了数十骑,但暗中谁知晓。反正这样光明正大的来,皇帝是不好动他的。
“是不是等好些,就让人把他送到行宫来?”
“当然。”萧槙冷冷的笑了。要把人送来可不容易呢,至少得把老三布的局破了才行。
谢陌当日心情有些郁郁,一晃九年,当年不过稚龄的小叔子如今正是十八岁的少年。面对如此大的诱惑,把持不住也是有的。可惜了,大相国寺的几年还是没能让他断了对权势的渴求。
也是,小时候一直被错待,在他看来都是自己不得宠无权无势的缘故吧。对于最受宠爱的二皇兄,他心头多多少少是嫉妒的。
“母后,你怎么了?”从外头走进来的煜儿见到谢陌脸色不好,便近前来问。
谢陌拉着他的小手,又摸摸他的头,萧槙说他走之前要立太子呢。煜儿还要几个月才满五周岁,而且萧槙也才三十一,原本可以不要这么早的。不过他说是为了让她监国名正言顺,而且在出阁受讲前明了储君身份也好。至少让炜儿熠儿从小就习惯不是同等的待遇,这样也就不会再生什么非分的念头了。
煜儿见母亲在自己身上不住打量,眼神复杂,两条秀气的小眉毛便疑惑地挑起。
“你做什么去了?”
煜儿挠挠头,“捉蛐蛐去了。”谢陌从来不拘束他玩乐,所以便老老实实说了。他方才与小太监趴在草丛里捉蛐蛐呢,回来前小初子才细心的将他身上的草屑都收拾了。
“日后,你怕是不能趴地上捉蛐蛐了。”谢陌摸着他的头道。
“母后不许?”
“对,你如今也得讲规矩了。因为日后你要见的不只是后宫里的这些个人而已。”
煜儿点头,笑眯眯的说:“知道,开年儿臣就要出阁受讲进学了。”进学可以有自己的小马驹,听二皇兄又吹嘘了其他好处,他还是很憧憬的。
“不只呢,还记得母后说过以后你会继承家业的话么?”
“记得,母后让不要同旁人去说。”
谢陌笑笑,“你父皇就要昭告天下了。日后,你的担子会很沉,所以要学的也比二皇兄他们多多了,会很辛苦的。不过,日后还要靠你帮衬父皇,照顾母后同弟弟妹妹呢。煜儿怕不怕辛苦?”
煜儿把小胸膛挺起,“不怕。”
谢陌嘟囔,“我看难哦,早起就是一道坎。不过,凡事都是从不习惯到习惯的。”
煜儿没听清,不过母后讲过他和其他兄弟是不一样的,包括弟弟在内。听说自己是特殊的,他当然是心内挺欢喜的。一时到没想着什么辛苦之类的事,就是方才答一声‘不怕’那也是顺口而已。不过,不能捉蛐蛐得整日守规矩挺讨厌就是了。不过父皇人后跟人前也是不一样的,他学着就是。人前守规矩,人后只要不太出格母后应当是不会约束的。
然后母子二人坐下来,谢陌又给他讲三皇叔的事。
“三皇叔变坏了么?”煜儿听完问。因为在他的记忆里,虽然没怎么见过三皇叔,但母后从前讲起他来倒大都是好话。
“世上没有完全是好人,或者完全是坏人的人。只是人心不足,又有人在旁边撺掇,他没有把持住,所以出头来与你父皇争抢。煜儿你记住,你一定要好好的学本事,不然将来也有人要抢你的东西。到时候守不住可不是哭鼻子就能解决的。”谢陌说完又忍不住一哂,萧槙就是个当惯强盗的,从小就寻思要抢表哥的储位。
见煜儿还有些懵懂,便又道:“三皇叔想抢父皇的江山,如果父皇守不住,母后和煜儿燝儿还有炜儿熠儿都是别人砧板上的肉了。别人想怎么对我们都可以。要打就打要骂就骂,甚至,要杀要剐也只有任由旁人。”
煜儿小脸白了白,然后坚定的说道:“父皇不会输!”
“哈哈!”门口传来萧槙的笑声,他已在那里站了许久,听到这句便笑出声来。
谢陌摸摸煜儿的头,“你日后也要让你身边的人对你这么有信心才好。”
煜儿点头如捣蒜,“儿臣会努力向学的。”然后起身给萧槙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起来吧。”萧槙见妻儿对自己这般有信心,心头很是熨帖,对谢陌教子也很满意。煜儿资质上佳,又有谢陌这样的母亲启蒙,日后他再手把手的带,自然是极好的储君人选。而且谢陌很拎得清,也不会过于偏疼燝儿以至于日后兄弟相争。这样的防患于未然,他内心是极高兴的,也很安宁。萧槙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不敬神佛,唯一怕的便是将来自己的儿子也会走上血腥夺嫡之路。
“承蒙你们母子信得过,这一次的事,已经顺利解决了。”
两日后,萧柏被送到了行宫,形容憔悴的躺在高床软枕上。他知道,他输了。皇帝出巡所带的兵马不多,满打满算只有三千五百人。所以,他们原本的计划便是偷取太祖遗诏,然后在出巡途中以奇兵偷袭,先制住皇帝然后再出示这份遗诏,胁迫萧槙退位。
可是,一向无人的藏经楼顶楼居然有人,是大师。偷取变成了抢夺,他派出的杀手狠辣,竟差点用阴招置大师于死地。幸好没有,大师被那个面壁救下了。
只是,这一切他此时方知。抢夺太祖遗诏的两人,发出了得手要求接应的消息,然后被皇帝的暗卫擒获,然后其中一人在严刑拷打下叛变,另一人杀身成仁。而他被蒙蔽只以为一切顺利,其中一人是逃亡途中失手被杀。
他被皇帝急召时,也意识到也许计划走漏了。可是当时他不得不来,因为暗中支持他的兵马还不能立即赶到行宫。所以,他在半道便只有称病拖延时间,等着消息传来。
可是,传来的消息是他的兵马在离行宫尚远时就被制服了。而来到驿馆的是他的乳母和从小带大他的宫人,美其名曰是奉皇命来照顾他的。而驿馆内外,尽是皇兄的人。他带来的人,已经都被杀了。驿馆里一阵浓浓的血腥味。再然后,等到他身体稍好这些人便把他带到了行宫。
听到一阵脚步声,萧柏转头看着门口,讥诮的一笑,你再无法无天,还是不敢把太祖遗诏不当回事,还不是要来问我。
“皇兄来了,请恕臣弟有病在身,不能起身相迎。”
萧槙笑了一声,把人都留在屋外,随手关上了房门走到床边拉了凳子坐下。
“皇兄是要问臣弟太祖遗诏的下落?”
萧槙蹙眉,“是啊,朕不得不去迎回供着啊。你到底藏在哪个犄角旮旯里?”
萧柏笑笑,“可不敢随意乱放,在落霞山呢。”洛王府已经被里里外外搜遍了。想必皇帝其实不希望那东西留着吧,巴不得毁了然后推到他身上。他才不会让他如愿。
萧槙点头,“好地方,朕怎么就没有想到呢。”看到萧柏嘴角的那抹笑觉得十分的讨厌。他居然还敢在他面前笑。不过,他现在就算挣扎着起身抱着他的腿哭他也是不会放过他的。成王败寇,这小子倒是有这个觉悟。
“方才问你皇嫂要不要一同过来,她说她不想看到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实则谢陌没有说话,只是一径的沉默。
萧柏的脸色变了,“我……我没有!”
“没有?你先是要置大师于死地,然后又要杀你皇嫂,你这不是狼心狗肺是什么?”
萧柏卡白着脸辩解道:“大师的事我事前不知道,我也没有要杀皇嫂。我不是狼心狗肺。”
“啧啧,敢做不敢认!你派出那么狠辣的人去大相国寺偷太祖遗诏,难道没想到过他们为了完成任务是什么手段都可能使出来的。居然用那样的手段对付照看了你几年的大师。老三,你让朕怎么说你。虽说最是无情帝皇家,可大师不同啊。还有你皇嫂,她直到确认这事儿是你做的之前还在担忧你是不是被什么人给拿住了,借了你的名义犯上作乱。你却在试种田放毒蛇要咬死她。”
萧柏不再试图解释,放毒蛇的事是他身边的一个谋士先斩后奏的。因为他知道自己对皇嫂是什么心思。这样做从眼前看,一旦得手可以让皇兄分寸大乱,于他们的计划有利。从长远看,可以杜绝他日后背上杀兄夺嫂的恶名。
只是,他终究不如皇兄,功亏一篑。事到如今,他有必要在皇兄面前辩解这两件事么。反正,他终是不可能帮他去向大师还有皇嫂解释的。只是,一想到在那两个真心关怀他的人心中他变成了狼心狗肺的东西,他就抑制不住的难过。他怕是,再没有机会活着见到他们了。尤其是皇嫂。还有大师,他此次做下的事,怕不是倒立就能让他消气的。
萧槙不理会他脸色的灰败,继续说道:“其实你的计划还算周密,也差一点就成功了。这么多年,朕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你一眼。如今才知道,你倒也不负萧氏血脉。”
三年的时间,联络在朝在野反对新政的人,文臣武将都有。渐成气候之后,偷取太祖遗诏,朝堂之上纠众攻击陈亚夫等官员,然后出示太祖遗诏,借出巡的机会想以武力制服皇帝,名正言顺的逼迫皇帝退位。
“咳咳,臣弟在皇兄的心中一直都是灰老鼠一般的存在。不仅是你,连父皇都没有正眼相看过呢。也就只有、只有大皇兄那样的端方君子,还有皇嫂和大师才肯好生看待。”
萧槙嗤笑一声,“你这么做可是把他们三人都辜负了啊。”
萧柏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事到如今,随便你怎么说了。你今日的皇位不也是从大皇兄手里抢过来的么。可是,毕竟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如今为什么会有人要推我上台,为什么我振臂一呼就应者云集?这都是因为你为人残酷不得人心,你的新政致使无数人流离失所。”
行宫角落的房间里,两兄弟各自挑了对方的痛脚来踩。
于萧槙,他是震惊于这一次未能成功的宫廷政变,暗中居然有这么多人在反对他。这让他有些难堪。来此一是为了问出太祖遗诏的下落,二就是要泄愤。这几年他不是一点没有察觉朝臣的反对以及暗中纠合,若是真没人反对那是不可能的。有人暗中与老三勾结也不奇怪。可是竟然弄出了这么大的声势就让他有些始料未及了。京城里,若没有老丈人奔走,情况会更加的不妙。光靠陈亚夫一个人还不一定能撑得住。
于萧柏,如今反正也不会有好结果了,不如想说什么说什么。这么多年,他忍眼前这个男人也是忍够了。
“你的纯良都是装出来骗人的吧?偏偏他们一个两个三个,还都被你骗了。”
“待我好的人,我自然待他们好。不管你信不信,我无意杀大师和陌……”
萧槙的脸因为愤怒有些扭曲,大师的事是意外,谢陌差点中招应该也是意外。可是,陌儿也是他叫得的。一想到如果自己这次败了,这小子肯定会对谢陌下手,而谢陌为了儿子说不定只能委曲求全,他就狂怒。
“你小子,竟敢肖想嫂子,不顾人伦的东西!”
萧柏被从床上扯落了下来跌在地上,还被踹了两脚。
萧槙看他滚倒在桌边,慢慢倚着桌腿坐了起来,擦去嘴角的血迹,“她若是成了大皇嫂,难道你会顾忌人伦不下手?”
“你——”萧槙一时竟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大皇兄与他的性子截然不同。原来,同他相似的竟然是眼前的老三。他蹲下身子,对坐在地上的萧柏道:“你说的没错,想要什么,不能等待,只能伸出手去抢夺。你的时机抓得挺好的,当然,你身边也有那么一两个挺厉害的谋士。可惜,败了就是败了。大师十分的痛心,陌儿也非常的难过。大师说费了一场心怎么就教养出了你这么个东西来?你皇嫂更是气得话都不想说了。你说朕的新政不好,可当初你当小钦差不是还帮着朕说过话么?”
“那时候年纪小很容易被人蒙蔽。”
“哼!”萧槙没再说什么,转身出去。走到门口又停下,向门边的郑达交代了几句才离开。然后郑达就进来,道了声‘洛王爷,得罪了!’便开始搜他随身的行囊,最后连他身上都不放过,硬是把他戴了多年的一个半旧香囊搜出来拿走了。
真是个小气的男人啊,他都戴了这么多年了。萧柏看看手腕上的念珠,好在还有这个,他还不是一无所有。萧柏把念珠握在手里。
外头萧槙接过郑达双手奉上的淡蓝香囊,已经有些褪色了,拿到鼻尖一闻,居然是他最熟悉不过的香味,是谢陌常用的熏衣香。
郑达看他脸色异常的难看,不敢说话。
“叫魏王把人好好看着,朕还要带他去落霞山请罪呢。”除了洛王其他的主犯从犯都投入了大理寺,朝中协助的从犯也被抓了起来。萧槙已经传话给大理寺卿,严惩不贷,又将是一场流血百里的刑狱。只这洛王,身为皇族,依例将在内惩院审判。所以,让魏王来将之收押,一路押往落霞山。依得萧槙本心,不但是这些人,连同朝中反对阻挠新政的官员都统统要置于死地。不过也知这样一来,朝堂就空了一半,也更加坐实他残暴之名。所以亲征,也可以让他不用憋着,把这一腔怒火都发泄到异族身上。
萧槙负手离去,心头却在抱怨老祖宗怎么留下这么一道遗诏。为祸天下,这个世道是手里有兵才说话有分量的。也不怕这东西落到旁支手里成为帝座之上的人的烦恼。如果没有这个东西,老三怕是下不了这么大的决心吧。
从他的党羽里嘴里审出来的消息,他下定决心的时机和因由,便是去年七夕谢陌生气离宫以后听谋士说及大相国寺有这么个东西在。至于那个谋士,自然就是当年随太祖方后起兵之人的后代,不然也不会从先祖的手迹中发现了太祖遗诏的存在和下落。而放太祖遗诏的所在更是老三根据在大相国寺的见闻揣度出来的。
七夕,哼!纵然他有对不住陌儿之处,这同老三一个外人又有什么关系。轮得到他来出头,他还不是不安好心!不过,这些情由就不必让谢陌知晓了。
回到房里,见到谢陌正拿着书在看。只是,半日都没有翻页。萧槙左右看看,两个儿子都不在眼前。这是心神不宁哪,不就是个几年没见的便宜小叔子么。
直到他重重坐下,又唤‘倒茶来’,谢陌才从神游天外的境地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