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你瞧着这样行吗?七哥把瓦市所有的路歧人全找来,总共搭了二十四个棚子,高竿,走索、吞剑,弄釜、舞盆、大变金钱,牵丝戏应有尽有,嘌唱、唱赚、鼓子词、诸宫调、杂剧的师傅说,他们的行当多,得晚一点才能到,绝不会误了东家的事。」
小黑子向唐寅汇报工作。
秦老太爷身体微恙无法见客,由秦桧的大伯代为接见唐寅,再三强调,秦家人绝无觊觎皇位之心,对大翎朝忠心可昭日月,忍辱偷生都是为了两位圣人。
统一口径用制式官方说法搪塞,唐寅早知会是如此。
他们否认他们的,唐寅劝进他们的。
仕子分成两批,一批到与秦家交好的名门士绅府邸,祝贺这些投机份子公侯万代,永享富贵荣华。
主力留在秦府,一波接一波贺词如天雷震地轰进秦府。
「秦老太爷,南极仙翁下凡来,生得骄子称圣皇,王母娘娘献蟠桃,大楚王朝万万载。」
「秦老太爷,法力无边,龙精虎猛,夜御百女诞圣人。」
「大楚皇帝,文成武德,一统天下。」
「大楚太上皇,养育圣人,功德无量。」
郁闷好些日子,仕子们个个像是打了鸡血,喊不停,叫不止,深怕落了人后。
颂词里夹带讥笑声,任谁也听得出来言不由衷。
明着挖苦、嘲讽。
唐寅给仕子一些既有的台词,其他的让他们自由发挥,主轴就是臊,臊得秦家人恨不得挖个洞把头埋下去,考验脸皮厚度,耻度的极限所在。
骂门只是第一阶段。
第二阶段要让江宁人全民参与。
唐寅让崩牙七和小黑子负责调人手,在秦府大门外,搭建长长的布棚,雇人进来表演,邀请百姓同乐。
「有没有告诉这些师傅秦府的地头并不太平,随时会有歹人暴起作案。」
撇开松山楼、马头帮、八仙洞,现在是三五成群匪徒、单干的死士动手的最佳时机。
「说了,人家师傅说不危险他们还不来,报国扬名但看今朝,请东家放手去干,千万别让大楚朝在咱们江宁落地生根。」
得到广大群众的支持,唐寅所到之处,路歧人纷纷停下手边的事,恭敬地向唐寅行礼,发誓会拿出毕生绝活,要让百姓看了就移不开脚,让秦府好好热闹个几天。
逛着、聊着,梧桐先生捧着唐寅刚写完的话本,焦虑不安问:「东家真要我照着话本说?」
这可是后世经典的桥段,男女老幼朗朗上口,唐寅非常有信心。
「有什么不妥之处,不妨说说。」
想起梧桐先生在说书界的崇高地位,唐寅顿时明了:「这话词确实是粗鄙了点,为难先生了。」
梧桐先生连忙否认:「东家看得起我,邀请我来说这话本,是老朽毕生荣幸,更别说词写得大快人心,一晚说上百回,我也不嫌累,就是怕污了东家的文名。」
话本的情节某些部分不堪入目,梧桐先生担心唐寅名声受到影响。
皆说大俗即大雅,但唐寅给他的话本是恶俗。
唐寅剎时懂了梧桐先生的顾忌,一笑道:「先生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只要帮我把话本说得活灵活现,可以的话让天下人倒背如流,茶余饭后都能说上两句。」
「包在老朽身上,东家大才,继满江红后,又有新词要传唱天下。」
梧桐先生比唐寅更有信心。
入夜,人潮开始聚集,秦府门前,一座夜间瓦市纷然成形。
气死风灯挂满布棚,月夜宛如白昼,江宁人扶老携幼来逛市集。
人多了,买吃食点心的小贩跟着多了,每一个布棚前,都站满观赏技艺的百姓。
锣鼓声,唱词声,吆喝声、喝采声,讨赏声络绎不绝。
最多人聚集的,不意外的是梧桐先生的说书棚。
**外外挤了几百号人,梧桐先生遵照唐寅的交代,在四张八仙桌并成的大台子上,再迭上一张八仙桌,他坐在最上头桌子的椅子上,居高临下,拿着把大得夸张的纸扇,口舌如簧说道:「话说这秦桧,被金人拖到泥浆里去暴打,还让他吃屎,他吃啊,吃啊,吃得好开心,他一边吃屎,他觉得好过瘾,实在不能停。」
台下百姓快笑歪了嘴,偷偷过来探听消息的秦府家仆,听得入迷,竟跟着拍起掌来,大呼痛快。
刚开始他们以前自家少爷要成为皇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个个开心得不得了。
这些日子他们走到哪被骂到哪里,才醒觉秦家干了天大的坏事,他不识字也没念过书,但知道大义灭亲的道理,偏偏几代都是秦家家生子,又惭愧又矛盾,快要活不去了,认真考虑该不该去暗投明,却又不知离开秦家,能去哪里?心情沮丧,苦无趣说。
无论是说书摊,杂耍、杂戏,连买吃食的小贩都会提醒百姓,去秦府投个资军钱。
大楚刚立,正需要大伙齐心合力,一人一个铜子,排好队,一个一个丢进秦府里。
于是乎江宁府出现一个奇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人龙,依序排队对准秦府丢铜子。
「我给十个铜子,你就让我丢一块石头。」
小黑子和崩牙七站在定点维持秩序。
「不行,东家吩咐了,只能丢铜子,我们是资军,你以为是乱民啊。」
「二十铜子,我在一人给你们十个铜子,一块石头就好,不丢我今晚睡不着觉。」
「赶快丢完,赶快走,你没看见后面那么长的队。」
小黑子不耐烦赶人。
恶心人没事,多余的事只会让人捉到话柄。
咚、锵、碰、鏮,随着铜子丢到的地方不同,秦府的空中到处有铜子飞舞穿梭,秦家人从抱头逃窜,到恶言谩骂,最后躲在屋子里不敢外出半步,在心里骂娘,骂唐寅、骂江宁人,不知什么时候竟骂起自家人。
做为起头者,唐寅身先士卒丢出第一个铜子。
「拿去买药吃。」
唐寅如是说。